二百八十二、善谋者,无赫赫之功(1/2)
浔阳江畔,江州浔阳城。
城南,刺史府。
一位绿衣官员跌跌撞撞,跑进刺史府公堂。
“刺史大人,刺史大人,不好了……”
公堂内只有办公的佐贰官,不见那位王大人的身影。
“刺史大人呢?人在哪?”绿衣小官急问。
“刺史大人在后宅那边,与思慧大师喝茶清谈。”
绿衣官员跺了两下脚,转头匆匆闯进后宅,呼唤道:
“刺史大人,大事不好了,龙城县那边有人上奏……”
后宅,某间清静院子内,最近修身养性、结交江南名士往来的王冷然隐隐听到些呼喊声,微微皱眉。
他放下手心墨黑棋子,抚平眉头,朝对面的新棋友礼貌一笑:
“大师,失陪一下。”
“王刺史客气了,自便即可。”黑衣僧人淡然摇头。
王冷然不急不缓的离开座位,刚退出院子,他皱眉一皱,朝前方奔来的亲信呵斥:
“大喊大叫,成何体统,平日怎么教你们的,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,总是不长记性……”
他摇摇头,抚须问:
“说,龙城那边上了什么奏,欧阳良翰这猖狂小官,难道还敢上书参上官不成?”
“不是,不是这个。”绿衣小官脸上压不住的慌张:
“刺史大人,大事不好了!
“龙城县的废浔阳王一家,在东林寺捐建了一座佛塔,声称替女皇陛下礼佛,供奉一枚陛下赐予的玉玦。
“前日一早,东林寺发现密封盒中,玉玦的缺角复圆,声称是佛祖显灵,神玉复圆,天佑大周与女皇。
“祥瑞之事,传遍全县,龙城县衙那边,派出人手,护送寺僧,已将复圆神玉,驰送洛都,上奏献瑞!”
王冷然抚须手掌拽断几根胡须,惊掉下巴,不可思议语气:
“欧阳良翰怎么敢……敢做这么不要脸之事!他不是正人君子吗,浓眉大眼的,竟干这等谄事,简直岂有此理,这厮脸……脸都不要了啊。”
刚与名士下棋时的风轻云淡早已丢去十万八千里,这位江州刺史脸已涨成猪肝色。
绿衣官员闻言,忍不住看了看王冷然,眼神略微古怪,若是没记错,当初女皇陛下称制、大周建国时,这位上官好像与卫氏亲王们一起,敬献过祥瑞,也算是这位大人的发家史了。
王冷然质问:“驰送祥瑞的上奏队伍到哪了?”
“禀刺史大人,他们不知有意无意,早上已经绕过了江州城,走另一条水路,北上洛阳了。”
“这这这……”王冷然原地打转两圈,有些急红眼,咬牙切齿:
“这欧阳良翰简直狗胆包天,他怎么敢越过上官行事,我要参他!”
绿衣官员躬腰小声道:“大人误会了,不是欧阳良翰上奏献瑞,是……是他手下的刁县丞,欧阳良翰这几天好像告假不在……”
王冷然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,咆道:
“告个屁的假,他会不在?
“这么大的事,做的周密不漏,献瑞出现,当日就驰送京城,背后不是他还能是有谁?
“这家伙老早就和那座苏府眉来眼去!若没他参与谋划,本官把棋盘吃了!”
绿衣官员喏喏无言。
王冷然猛回头:“能不能追回他们!本官调折冲府将士,以私越主官,擅自离境名义拦回来!”
绿衣官员脸色害怕:
“有……有些难了,关键是,神玉献瑞的事,不知是不是有人私下传播,现在已经闹得满城皆知,很难压下,主要是不好收尾……要不……刺史大人试试?”
王冷然闻言,顿时冷静下来,没立马下令,眼珠子打转。
他忽抬头,眯眼问:“离闲一家人呢?是不是也一起离境了,赶去洛阳,献祥瑞去了?”
后面的话语,语气如猫儿般细小,似是隐隐期待着什么。
“这……这倒没有。”
王冷然紧皱眉:“这种机会,他们忍得住?”
绿衣官员苦脸:“虽是他们发现的祥瑞,但废浔阳王一家人还老老实实留在龙城,只有东林寺高僧送神玉入京,并且,离闲他……”
王冷然急问:“离闲怎么了?”
“他好像在佛前祈福多日,不吃不喝,病倒了,听说病的挺重。”
“病重?病重还不去送医?”
绿衣官员摇摇头:“没,废浔阳王病倒后,还呆在龙城苏府病榻,没有离开的意思,只请了些县里大夫看病,
“但病情好像不见好转,其子离扶苏派家奴来江州,请求刺史大人帮忙寻请名医,还说他阿父快要撑不住了……”
王冷然听到这里,心顿时凉了半截。
欧阳良翰等背后操刀之人,不给他丝毫把柄机会,谋局滴水不漏。
“本官明白了。”深呼吸一口气,“你……你先下去!”
打发走绿衣官员,王冷然返回院子,少顷,他笑容勉强的将思慧大师送出了门,黑衣僧人看向这位新刺史的眼神略微古怪。
送走杂人,院内安静下来,王冷然立马转头,手书一封,再唤来了一位绝对亲信。
亲信携信出门,王冷然一脸忧虑的看着亲信的背影逐渐远去。
他能来江南水运繁华要道的江州,做这一方封疆大吏,很大原因,是有卫氏王府的扶持。
“当初两位王爷未雨绸缪,千叮咛万嘱咐,要看护住废浔阳王一家,彻底封锁住他们上达天听的路。两位王爷与相王府正争斗到重要关头,万不可让这边出岔子,影响大局……”
想到这里,呢喃自语的王冷然顿时坐立不安,眼底有些晦暗。
傍晚。
刺史府后门。
一位卷发绿眼的波斯商人身影走出门,低头溜进黑暗中,少顷,一辆马车从巷内阴影中缓缓驶出,远去。
刺史府后宅,一间客人离去的冷清书房内,王冷然正孤坐上首。
天光渐暗,屋内未点烛灯。
昏暗中,王冷然的神态模糊,隐约只见一副阴沉皱起的眉目。
他转头看了一眼,前方客座上的一只七分满的茶杯。
客座的凳面还是热乎的,某位波斯商人已不见身影。
桌上的茶水已然凉透。
“那位六公子到底是何意思,是误会了什么,还是说,这是魏王那边的意思?”
王冷然拳头攥袖,脸色犹豫挣扎。
几日不见,卫氏那边对于废浔阳王一家的态度,竟然变得模棱两可起来。
王冷然直接追问是哪位王爷的意思,可是那位暂领卫氏江州势力的波斯商人却回答说,是魏王殿下器重的那位六公子的态度。
另外,栗老板也把这事上报给了魏王,但洛阳路远,魏王府那边还未传来回应。
当年,他们一方好不容易联手将浔阳王离闲一家人打落凡尘,剪断了离氏皇族的重要一翼,使洛阳仅剩下缩头乌龟般的相王府另一翼。
甚至,后续离闲迁到江州后,还设计将他牵扯到了千里之外的某起扯他虎皮的造反案,诬陷他涉嫌造反。
也得亏离闲胆小如鼠,女皇陛下似是知子莫若母,也不太信他有参与,只贬未杀。
但也使得离闲,连浔阳王这最后一个体面身份,都被废去了,几乎全家贬为庶人,龟缩在一座偏远县城,瑟瑟发抖,
仅能靠江南地方上、同情离氏宗族的一点保离派官员,暗中给些帮助,勉强维持,过点富家翁生活,名号与权势荡然无存。
这种几乎彻底镇压的大好局面,眼看着就等,女皇陛下与倒向相王的朝臣们,逐渐忽视、忘记离闲一家,
他们再出手,让离闲一家人“病死”的静悄悄的,浑然天成。
甚至王冷然来此赴任前,得过魏王暗示,就是来背负这个最后送终使命的,静等任期后期动手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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