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7 终曲一(1/3)
姜月迟离开后,费利克斯独自在哪里站了很久。
他看上去很平常,就像是佣人在他面前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。他除了嫌碍事,旁的感触什么也没有。
大约只有此刻的他才知道,血液逆流是种怎样的感觉。
或许
他在想,或许他说出了什么触碰不了的禁忌。
爱丽丝是个擅于逃避的人,他比谁都清楚。此刻等同于将她最后死守的底线和遮羞布也给一并扯去。
他缓缓往后退了几步,靠着岛台站稳,伸手去摸烟盒,摸来摸去最后只摸出一个打火机来。
没事,小问题而已,和从前一样,哄哄就回来了。
她那么蠢,那么好骗.....
他终于找到了烟,并将其点燃。猛吸了好几口,呛人的烟雾直接吞进肺里。
他转过头去看身侧的玻璃,印在上方的自己的那张脸,第一次如此惨白。
爱丽丝打算破罐子破摔了,她要脱离他的掌控了,她要.....
和他划清界限了。
-
姜月迟在外面哭了很久,久到她甚至怀疑天要亮了。
她不得不承认,费利克斯的确是个很聪明的人。他聪明到可怕,让人不寒而栗。
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,能如此精准的看穿一个人,连对方都不曾察觉到的不堪。像在眼睛里安装了一台CT机。
如果他能投身到医学中去的话,一定会是个非常伟大的.....不,他恐怕只会利用医生的便利去残害更多病人。
她根本不怀疑这个世界会因为他而毁灭,只要他想,他甚至很多种方法。
这样的人,她居然妄想驯服他。
姜月迟揉了揉哭肿的眼睛,她真是笨蛋。
不知道是从几点开始下雨的,雨滴砸落进来,顺着楼道往里流。她害怕打湿自己的鞋子,所以往后退了退。
姜月迟没办法去具体的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。
在可以称得上贫困的家庭中出生,父母过早的离世,她是奶奶唯一的亲人。
她的存在承载了太多人的期望,好像在那个贫困家庭里,她是唯一可以改变现状的人。
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,她五岁就懂事了,没有灶台高便踩在凳子上给生病的奶奶做饭。在很久之前她就开始不断的告诉自己,要做一个好人,很好很好的人,这样才能不辜负奶奶的期待。
她和费利克斯不同,他有随意宣泄自己的资本,他的人生只有向上的坦途。
而她,是奶奶的希望,也是自己的希望。
-
姜月迟不是那种自怨自艾的人,她并没有将自己长期困在负面的情绪当中。
那天离开之后,她去学校躲了几天,然后才回到家。
万幸这几天费利克斯并没有来找她,而且她的房子看上去似乎也没有被砸过的痕迹。
——她的确有些担心在她一声不吭离开后,费利克斯会因此而动怒。
她当然不是认为是她做错了,而是对于费利克斯这个烂脾气的不信任。
他从来不会认为是自己做错了,哪怕偶尔对她的认错也是出于利己便捷的考虑。
姜月迟换了门锁的密码,在和房东沟通之后又重新加固了一把锁。
但很显然,她的这些做法完全多余。因为费利克斯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擅自来找她。
他给她发过信息,即使是换号,但她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他。
——我们见一面吧,我在你家楼下的中餐厅。
大概一分钟后,他又补充了一句:——如果可以的话。
实在难以想象,他竟然会变得这么尊重人这么有礼貌。
虽然这是人和人交往的基本礼仪,但发生在费利克斯身上就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。
姜月迟同意了,这件事确实要单独画上一个句点。
外面有些冷,她随便加了件外套就下了楼。
这附近亚洲留学生很多,所以这家餐厅里几乎都是亚洲面孔,就连老板也是中国人。姜月迟不想做饭就会来这儿吃,次数多了之后老板就和她认识了,每次都会赠送她一个煎蛋。
而这一次,她看看姜月迟,又看看坐在她对面的那位本地人。
男人一直看着姜月迟,抛却有些复杂的眼神之外,他的一切都算得上平静。
在老板看来,他是一位十分儒雅且绅士的男性,不论是骨相还是皮相都是顶级,最为出众的是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,哪怕是坐在这家平价餐厅之中。
而他对面,则是穿着睡裙,随意又加了件外套,长发简易的用鲨鱼夹挽在脑后的姜月迟。
对比起来,她看上去真的很失礼,但男人显然并不在意。
这样的场景完全可以提供路人在脑中畅想出无数“西方绅士恋上东方女学生”的小说场景。
姜月迟也很平静,她的不平静期早就过去了。就在前些天。
她拿着菜单随便点了几样。
她记得费利克斯对花生过敏,也记得他吃不了辣,还记得他不爱吃中餐。
该死,没品的东西。
她在心里吐槽,但面上表现得很平静。
菜上了,姜月迟和老板道谢。谢谢老板赠送了两个煎蛋。
姜月迟叹了口气,心想,恐怕得浪费了。
费利克斯根本不可能用外面的餐具。
更何况是碗筷。
——当然,和种族或者国籍歧视无关。他的洁癖令他哪怕在家吃饭,也只能接受分餐制。
但让姜月迟意外的是,他在犹豫数秒之后,还是握起了筷子,夹了一块她刚刚吃过的清炒白菜。
他皱着眉咀嚼。
虽然偶有动筷,但全程只吃姜月迟吃过的那盘。
有点像古代的太监帮皇上试毒——她突然想到这个。
饭店内,频频有人往他们这桌投来视线。姜月迟自知自己还没漂亮到这种程度,他们肯定是在看费利克斯。
不论外在还是气场,他都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里的人。他哪怕随便一条领带,都看着价格不菲。
如此身价的人,吃着均价五十的午饭。
费利克斯安静的有些异常,明明是他约的自己,但除了前面说了几句话之外,他便没再开口,一直低头吃饭。
很快,姜月迟就看见他手中的碗见了底。
“这里的米饭可以免费续。”想了想,她还是轻声询问他,“需要吗?”
他没说话。正常大小的碗在他手中显得过于小了,他一只手还拿着筷子,不怎么熟练。若是奶奶看到了,肯定会不厌其烦地纠正他。
姜月迟不懂自己的思维为何又开始无端发散了。
她收敛心神,等待费利克斯的回答。男人面上没什么表情,可若是细看,能够看见他握着筷子的那只手,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逐渐泛白,手背的筋骨都绷紧了,凸显得厉害。
那双可怜的筷子已经被握出了裂缝,彻底断裂之前,那股力道终于缓慢得卸去。
“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,爱丽丝。”
他抬起头看她。
大约是背光,所以姜月迟看不太清他此刻的眼神。
他的眼睛一直都很深邃,只有在释放恶意的时候才会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来。
他傲慢他恶劣他目中无人,他的缺点加起来几乎可以组成一本刑法了。
“我一向如此,对谁都这样。”想了想,她又说,“这不是伪装,这是真的。请您谅解,先生。”
费利克斯眼睫轻颤,他大约是想抽烟,手伸进去,又拿出来,最后还是没有抽。
她吃完了饭,起身和他告辞。错身而过时,费利克斯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。
他的嗓音有些低涩:“我只是想针对那天的事情和你好好谈谈,但暂时还没想到该怎么开口。爱丽丝,我....‘或许我又会说出一些口不对心的难听话来,让你伤心’,我是这么想的,所以我在思考该如何开口。”
她低头看了眼被握住的那只手腕:“你不是不善言辞的人。”
“是,是这样,没错。”他自嘲般的笑了笑,“我非常擅长说出一些让人痛苦的话来。”
他最近总是想到她那天晚上的表情。他不懂自己怎么了,他不该产生这种不属于他的情绪。就好像他的身体里住进了另一个灵魂。一个令他厌恶的灵魂。
最近这些天他没来找她,但他也没好过到哪里去。距离那天过去了三天,他也已经三天没有睡过觉了。
事实上,这种情绪直到现在还持续在他体内。
令他来找她都有些“胆怯”
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,姜月迟能够察觉到四周有无数双眼睛正看着他们。
费利克斯的存在实在过于显眼了。
她不希望再有闲言碎语传出,虽然接下来没有多少时间,但她希望能安稳且平淡的度过在美国的最后几个月。
——即使费利克斯很少接受采访,但他并非没有在公开场合露过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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